广西藤县女孩莹子小时候在家中被烧伤,导致容貌和行动受损,她花了20年的时间,终于接纳了自己,本来在努力生活。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有人竟然拿她的照片编造网络谣言,说她“退婚不退数十万的彩礼和三金,被人一怒堵在路上泼硫酸,脸上被毁得面目全非”。这些谣言迅速在网上传播,很多不明真相的人到她的网络空间肆意辱骂,甚至对她发出威胁。这些谣言给莹子带来沉重的压力,她联系造谣者删帖,但遭到无视。无奈之下,对维权诉讼原本一无所知的她拿起法律武器,将造谣者诉诸法庭。

照片被盗用编造谣言

女孩无端成为受害者

“太狠了吧!广西(有时变成江苏、福建等地)一女孩因为退婚,没退彩礼28万和近7万的三金,男生一气之下把下班回来的女孩堵在路上泼硫酸,女孩身上、脸上都被毁得面目全非……”

大约一个月前,网上出现大批这类帖子,内容都是说女孩退婚不退高额彩礼,被男方报复泼硫酸毁容,地点一会是广西,一会是江苏,一会又变成福建,但配的图都是同一个毁容女孩。这是一个赤裸裸的网络谣言,但引发大批不明真相的人跟帖和转发,甚至有人叫嚣,如果见到这个女孩,也给泼两桶硫酸。

烧伤女孩被造谣“不退彩礼遭泼硫酸”:决定起诉

网络谣言全是编造,但都用了莹子的照片

谣言受害者是广西女孩莹子,她告诉紫牛新闻记者,“大约在10月20日左右,我发现自己成为网络谣言的对象,那些天在网上莫名其妙收到一些辱骂的评论和私信。有人攻击我说,收了别人的高额彩礼,退婚不退钱,被泼硫酸活该。”

起初,莹子没有在意,因为自从她在网络平台开账号以来,因为烧伤等问题,有时会受到一些人的辱骂,本来对这种事已经不太介意。“但我的一个粉丝朋友后来给我发了一张截图,说你的照片被别人拿到网上乱造谣,编故事说你收别人几十万元彩礼,退婚不退钱,脸上的伤是被人堵在路上泼硫酸造成的,然后很多人跟帖骂你。我到那些网络平台一看,才发现有人盗用我的照片造谣。”

网络谣言给莹子带来很大的压力,她很害怕某一天走出去,真有人拿硫酸来泼她。

幼时因火灾受伤毁容

用了20年时间才走出来

莹子的伤是小时候因为火灾造成的。“受伤是在2003年,当时刚刚上一年级。事故的具体原因不太清楚,听我爸讲好像是电线短路,反正是凌晨的时候着的火,因为我睡得比较沉,没有及时跑出来。火灾发生后,家里人到处找我,还以为我在大火当中已经被烧没了,后来我爸说我自己跑出来,但我完全没有印象。我当时出来之后要水喝,说我口好渴,但是我明明喝了很多水,还要喝水。”

当时她的烧伤面积达到80%,脸、手、腿、后背等处都被烧伤。除了容貌被毁,手在后期恢复的时候皮肤全部脱落,后来一直干不了太重的活,左腿因为烧伤,走路有点影响。

烧伤女孩被造谣“不退彩礼遭泼硫酸”:决定起诉

莹子勇敢地接纳了自己

受伤以后,多数同学虽然对她还是很好,但因为怕她受伤,玩耍的时候不愿意带上她,慢慢地,她有了被排斥的感觉。初中毕业后,她考上了高中,但因为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为了让妹妹上初中,无奈辍学回家。

那段时间,她在家里干不了重活,出去打工被拒绝,“没有任何方向,窝在家里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心情非常抑郁,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感觉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大希望,非常消极的念头一直在脑子里盘桓。当时我不知道已经患了抑郁症。”

大概在2016年时,莹子在网上刷视频,发现很多跟她相似的人,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自己一个人是这样子的。“以前我困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我是最难看的,但当我看到他们以后,发现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正在经历这些苦难。”

她开始想独立,觉得不能一直待在家里,于是慢慢攒钱,用几年时间攒了5000块钱,2019年的时候就一个人买了火车票出去旅行,没有跟父母讲具体要去哪里。

莹子买了一张硬座票,也不知道距离是多远,一口气坐到山东,本来想去青岛看海,但因为天冷,改到潍坊、济南等地方。“第一次独自出门,我内心其实很忐忑,担心自己的外貌会吓到别人,会受到别人的辱骂。但是,这一路上走来并没有因为外貌问题受到别人的排斥和诋毁,不管是在火车上还是在火车站里,反而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让我感觉到特别暖心。”

这次旅行遇到几个男孩,让她获得很大的鼓励。“我记得在济南站的时候遇到几个男孩,他们一开始注意到我,我就挺不好意思的,后来有个男孩朝我走过来,我以为他是来嘲笑我,结果根本就不是。他是过来鼓励我,说看到我走路一直低着头,他说小姐姐你不要低着头走路,这样会观察不到路面摔倒的。你要抬起头走路,你看当你抬起头走路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你,如果你老是低着头走路,这里一路上有很多好看的风景和有趣的事情,你都会错过了。”

他们坐下来跟莹子聊了好一会儿,那一瞬间,莹子感觉非常暖心。经过这次旅行,她接纳了这个世界,也让这个世界接纳自己。

烧伤女孩被造谣“不退彩礼遭泼硫酸”:决定起诉

莹子做的手工

后来她又自己攒钱,去过河南、北京、内蒙古、贵州、四川、广东等地方旅行,沙漠、草原都看过,认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不把我当成特殊人群看待,让我像普通朋友一样融入进去,所以我很开心。我想告诉爸妈,我真的能够独立,能够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

2020年的时候,莹子去广州,学会了做手工,起初只是想打发时间,她把作品发到网上,一些粉丝朋友看到很喜欢,就找她来买,慢慢有了一点收入,虽然不是很高,但可以不用再向父母要钱。

网络谣言躲不开

决心拿起法律武器

烧伤女孩被造谣“不退彩礼遭泼硫酸”:决定起诉

莹子向法院提交了充分的材料

她就这样做手工,发网络笔记,结识了很多网友,过着平静的生活,做梦也没想到会成为网络谣言的受害者。

谣言出来后,莹子的精神压力非常大,给几十上百个造谣者发私信请求删除,有些人根本不理会,直到现在还不删。她向网络平台举报,但是根本就举报不过来。去报警,警方说名誉侵权属于民事纠纷,应该到法院起诉。“那些天我从梧州市到腾县跑过很多地方,除了报警,还找过残联,找过法律援助,都没有用。咨询了一些律师,但是他们说代理费用可能比较高,我出不起。”

网络谣言铺天盖地,后来她索性不再举报,想通过法律维权。但她不懂这方面的法律,就在网上问别人怎么办。“一些网友告诉我,网上可以立案,并且教我怎么样操作。我第一次尝试网上立案,可能因为管辖权和证据等问题被驳回,然后有些人就说我维权是一个笑话。”

烧伤女孩被造谣“不退彩礼遭泼硫酸”:决定起诉

莹子发微博表示要维权

莹子再次陷入了迷茫之中,就把自己的感受发到了微博上,她说:“我本应该逃避的,但是我发现我越是逃避,他们就越抹黑诽谤,我七岁烧伤毁容,用了20年时间才走出阴霾,被这些营销号拉进泥潭里。拿着我的苦难赚流量,被人网暴,给我生活身心造成很大伤害和困扰。所以我决定维权,我没钱请律师起诉,我只能自己网上立案。”

这个微博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帮她减少了很多伤害。有一位女孩是实习律师,看到她的事情,就一边忙着工作一边帮她,“教我怎么样一步一步取证,怎么走司法流程,一边上班一边帮我整理证据,写起诉书。”

11月11日,莹子拿着厚厚一沓诉讼材料和证据清单,来到藤县人民法院。“当时我还是有点忐忑,担心再次被驳回。法院工作人员认真看了我的材料,收了下来,让我等候通知。那天走出法院的时候,我感觉如释重负,生活有了希望。”

烧伤女孩被造谣“不退彩礼遭泼硫酸”:决定起诉

莹子把材料提交给法院之后如释重负

造谣的人太多,莹子没有办法全部起诉,只能针对几个影响特别恶劣的账号。她还通过互联网法院起诉了几个造谣的MCN公司,已经获得立案。

对于莹子的法律维权战,目前还只能算走出第一步,但她不再觉得茫然无顾。“有些人遇到网络谣言选择息事宁人,觉得打官司很麻烦,不太愿意维权。网络谣言事件很多,真正出来维权的人并不多。但我要是不站出来,这件事情得不到平息,我甚至以后不敢出门。我以前觉得这种维权是很难的,但这一路走过来,越来越有信心。我感觉如果自己再次遇到这种事件,或者身边的朋友有这种需要,我也可以用自己的经验帮助他们。”

紫牛新闻记者|宋世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