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在体制内还是体制外,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辞去手中的工作。类似“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潇洒和浪漫,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

2016年初,在体制内工作将近20年的时候,我萌生了辞去公职的念头。那时候,母亲刚刚去世三年。母亲的离去,让我意识到,如果一个人奋斗来奋斗去,连帮助自己父母的能力都没有,这种奋斗是缺乏意义的。那时候,儿子刚刚上中学。远在异地任职,让我意识到,任何职务和金钱是无法弥补孩子最需要陪伴时父爱的缺失。那时候,我的身体在高原上也拉响了警报,包括省会城市甚至连一次彻底体检的条件也做不到。

由于长期在外事部门工作,虽然认识的高级领导众多,但真正能够帮你找工作的,其实并没有。决定辞职后,我在一家招聘网站上做了注册登记。除了名字外,其他信息都是真实的。把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单位在公开搜索中设置成他们不可见,希望借此避免尴尬。就这样不到一周,就有猎头打来电话。

还记得第一家来电话的猎头,第一个问题就是注册信息的真假,说在网站上和现实中还没有遇到正厅级主动辞职的。我说,除了名字,其它信息都是完全真实的。希望他们理解和原谅没有使用真名。猎头说,这种自我保护完全没有问题。他们还建议,希望我把重点放在大型企业上,因为一般的中小企业容不下这么高级别的。

一家在国内排名数一数二的综合民企面试时,一上来就问,有没有能力联系到某大领导办公室。一家太阳能头部企业的人力资源负责人也是如此,直接问能不能随时直接联系到某省省长办公室,安排公司董事长与省长见面。

虽然当时还没有在企业做政府事务的经验,但我理解的政府事务,不是你能直接认识某某领导,而是你是不是熟悉政府部门办事的程序和语言。这些年干部调动像走马灯,干部落马也已经不是新闻,你即便今天认识这位领导,明天他调走了或者进去了,又有什么用?

我耐心地向他们解释这些。事实上,省委书记、省长及以上级别的领导干部,还是直接认识10多位。但多年来,从来没有求人家办过一件事。有些好感,你不去给人家找麻烦,这种关系还能保留。一旦打起利用关系去办私事的主意,领导本人也会反感。但有些公司就是这么直接,认为我高薪还怕请不到能够通天的人?前不久遇到那家大型民企的一位高管,谈到当初的这个插曲。7年过去了,他们至今还没找到能够通天的人。

当初求职时遇到的第二个常见问题,就是对辞职原因的质疑。前后有两家公司,进入最后阶段老板亲自面试时,都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你是不是犯什么错误了,要不怎么可能会辞职?确实,2010年正厅时40岁,2016年已经6年,但还保持着全省党政部门最年轻的正厅的纪录,在全国范围也是最年轻的之一。谁也不相信这种情况下主动离开体制是正常的。后来,我陪同自己入职的上述两家公司中的一家公司董事长去拜访曾经工作过的那个省省委书记。我辞职时书记还是副职。书记对董事长说,“你应该感谢我,当初是我动员**离开的。”

再有一个绕不开的问题就是薪酬。辞职这件事,本身就是只有在自己、家人和少数领导小范围知道的事情。那时候完全没有什么概念,没有人传授经验,没有人给予建议。但我想,无论怎么样,每个月总会比在体制内的工资能高些,怎么也会达到年薪不低于50万。后来我在一家高校做职业规划的报告讲座时,谈到这个事情,台下马上嘘声一片。学生们认为,50万年薪已经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天花板,我还把它当成底线。有些事情,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情况、不同的背景下确实想法大相径庭。

虽然问题敏感,但我想还是要有个主见。偶然在网上看到一个猎头在谈这个事情,表示市场上正厅300万、副厅200万、正处100万、副处50万起步。因此,当与第一家签约的深圳某公司谈到这个标准时,没想到公司满口答应,没有任何犹豫。后来,由于其他原因,还是没有去这个公司工作。再后来的几年,从各方面了解的情况,上述标准基本上不离谱。

还有一家大型网络公司,条件谈到了最后,还到他们北京总部去过多次,但始终没有给说说工位或办公室的事情。马上要入职了,我忍不住问,我的办公室在哪里?公司负责人说,你不用来公司坐班,有事情再过来即可,政府事务免不了在外面跑,不能对你有上班打卡的要求。后来了解到,在不少外企中,做政府事务的许多都是可以在家办公的。在体制内工作时间长了,没有一间办公室好像就没有归属感,我还是坚持要一个办公室。他们马上装修出来一间,配备了家俱、台式电脑和最高配置的苹果笔记本。十分抱歉的是,由于种种原因,最终也没有入职这家公司。

离开体制将近8年后再回忆这些事情,已经没有当初的焦虑和惶恐。尽管不知道今年几年的路是否顺利,但已经可以自豪地说,我已经生存下来。

今天与大家分享这些,其实是想告诉那些仍然在体制内,有从体制内出来想法的朋友,体制外充满太多不确定。十五年前还在体制内时,经常在北京的一家饭店集中写稿子,时间长了与饭店的工作人员也熟悉了。有一次和保安队长聊天,他说,你们在体制内工作的,最大的特点是,有一张无形的伞,在保护着你们和家人的基本安全。没有人敢随便欺负吃财政饭的人。

保安队长的这句话虽然经不起仔细商榷,但有一定道理。离开了体制,除了你自己,没有人会保护你。除了你自己努力,没有人会给你额外的回报。

如果你做好了准备应对这些,如果你能够拉下面子把自己放在招聘网站上,你也不妨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