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给科学背上沉重的现实应用枷锁。当然,市场应用很重要,但我还是希望我的学生做基础研究的过程中能超脱现实,因为我们几乎很难从实用场景中找到一个好的科学问题,真正原创的科学问题还是需要深邃的思想,需要超脱物外。”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科学工作者,跟介孔材料打了几十年交道,我越来越发现,从‘孔’中看世界,你可以看到很多,文明和野蛮,战争与和平……”12月28日,中国科学院院士、复旦大学化学系教授赵东元在第五期浦江科学大师讲坛上如是说道。

介孔材料,是一类具有特殊孔径范围的材料,其孔径一般在2-50纳米,其在吸附、催化、分离等领域具有广泛的应用。2001年左右,整个介孔材料都局限于无机材料。赵东元突发奇想:能不能创造一种有机的介孔高分子材料,又软又轻又好用,还能在国民经济中创造出非常高的价值?

2005年,赵东元在有机——无机自组装的基础上首次提出有机——有机自组装的新思想。2020年,赵东元领衔的“有序介孔高分子和碳材料的创制和应用”项目,获国家自然科学奖一等奖,颁奖仪式后,赵东元匆匆将奖状装进帆布袋,就去给本科生授课了,因此又被称为“布袋院士”。

今天,这位“布袋院士”的讲座从化学科学的发展开始。

赵东元介绍,从古希腊哲学开始,哲学家们就在探讨,什么是物质,著名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提出,物质由原子构成,我们就在这样的物质观下开始了化学研究。而化学最早可以追溯到中世纪的炼金术,第一位研究化学元素和化合物治疗效果的医用化学家——帕拉塞尔·苏斯第一次将化学(炼金术)提升为化学哲学,并提出上帝就是化学家,创世就是一个化学的过程。而化学真正成为一门科学,是在第一次化学革命时,英国物理学家、化学家罗伯特·波义耳说,化学不是工艺和冶金的跟班,是自然科学中的一个独立部分,是探索宇宙奥秘的一个方面,因此,1661年可以看作是近代化学的开始。

此后,一大批优秀的化学家开始涌现,安托万-洛朗·拉瓦锡、莱纳斯·卡尔·鲍林……

无数化学群星共同点亮了这片化学宇宙。“然而,化学的发展是在黑暗中进行的,仅仅研究空气中的成分,我们就用了三百多年。化学是看不到的,物理是用眼睛观测,数学是用逻辑推理,而化学完全建立在一个无法看到的基础上,所以化学家要充满想象。”赵动元推了推眼镜说道。

在他看来,化学是一门轻盈的学科。面对现场听众提出的“如何实现成果转化”的问题,赵东元非常坚定地回答:“化学是离工业最近的一门基础学科,很多研究成果都能实现转化,但我依然要说,不应该给科学背上沉重的现实应用枷锁。当然,市场应用很重要,但我还是希望我的学生在做基础研究的过程中能超脱现实,因为我们几乎很难从实用场景中找到一个好的科学问题,真正原创的理论问题还是需要深邃的思想,需要超脱物外,没有基础研究的成果转化,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而如何在“思想实验”里所向披靡?赵东元称,首先需要一个正确的选题。爱因斯坦说,提出一个问题往往比解决一个问题更重要。其次需要一个科学的方法学来对问题进行演绎提升。“科研创新的误区就是喊出各种看似庄严的口号,我经常讲,科研就像一个漏斗,先从大问题一点点衍生出小问题,然后提出学说,再把它发展出去,我们都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前进,所以不要轻易称自己是‘从0到1’。”

讲座现场出现的高频词是“独立”。赵东元说:“我尤其要强调独立的重要性,科学之精神就在于独立。作为研究者,必须具有独立思想,并且独立从事研究。这样产生的科学才有价值,作为教师,引导学生独立思考是最重要的,独立自由的思想是启迪科学研究的‘活水’,因为科学真理是唯一的。”

回到实处,在高深的科学知识和严肃的科学态度之间,这位“布袋院士”质朴的真诚随处可见。对于为何中国少有诺贝尔化学奖得主?略带东北口音的他直言:“大伙别着急,日本用了80年才出第一个诺贝尔化学奖得主,我们还需要沉下心,20年,甚至40年,为科学而科学,我们总会屹立在世界科学之林。”

一个小时的讲座时间过得很快,赵院士在讲座的结束语中指出“中国未来最大的挑战是对待真理和自然的态度,科学精神是‘只问是非,不计利害’,科学永远对抗着迷信以及一切蒙昧无知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