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工厂停工幕后：员工传公司6月大限将至，不签不平等协议不能离职">
作者丨刘笑雨
编辑丨刘笑雨
哪吒汽车南宁工厂已停产半月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实际上，它从侧面揭露了哪吒这家企业此时此刻面临的严峻考验——脆弱的资金链正宛如烛火一般在风中摇曳。
有停产嫌疑的哪吒汽车工厂并非只有南宁一座。电车场早在今年2月底就已经从消息人士处获悉，哪吒位于南宁和宜春的两座工厂均面临停产的风险。
哪吒彼时的对外口径是“工厂产线要升级改造”，但真实原因则是哪吒日渐下滑的销量不足以支撑起这两座工厂的产能。
工厂停产也并非是哪吒汽车今年以来的第一次“暴雷”。
按照惯例，哪吒本应在除夕当天发放过去一年的“年终奖”，但在当日的哪吒汽车员工大群，董事长方运舟的一条消息，直接将“年终奖”的发放日期改为过年回来的第一周。
然而，到了正式复工后首周的最后一天，哪吒汽车的员工们都没能等来银行卡的到账消息，却再一次被通知年终奖遭遇延迟发放。
之所以本文会将“年终奖”三字以双引号的形式着重标记，其实在于所谓的“年终奖”根本不是真正的年终奖，而是哪吒汽车在与员工签订合同时约定好的十五薪。
“年终奖”先后两次被公司欠发，最终惹恼了哪吒汽车的员工们。
在第二次延迟发钱的通知发布后，哪吒汽车营销口线员工张玲亲眼看到大批同事开始在员工大群中“疯狂”截图，而大家截图的目的在后来的社交媒体上也已经被相继明确：
哪吒汽车的员工们已经对公司能够如约发放“年终奖”这件事已不抱信任，大家希望通过维权的方式向哪吒汽车高层施压，以便能够在即将到来的3月份真切地收到自己被拖欠已久的薪资。
哪吒汽车曾在今年1月初宣布要大刀阔斧整肃营销系统，“全体起立，重新上岗”。
但与员工被动离职的预期不同，哪吒汽车在过年前却爆发了员工主动离职的小高潮，据内部员工透露离职率约为10%-20%。
而那些主动“跳船”的员工在今日已经收获了他们鼓起勇气的成果。据最新消息，为避免员工个人情绪在社交媒体上进一步发酵，哪吒汽车员工近期若想离职需签署“即便不发年终奖也不会申请仲裁”的相关协议。
哪吒的发薪日是每月15日，距离现在已不足两天。或许到了那时，工厂停产叠加有关补发“年终奖”的最新消息，会把哪吒汽车推向舆论的顶峰，让“谁将是2024年第二家倒闭的造车新势力”再次成为讨论焦点。
哪吒工厂停工幕后：员工传公司6月大限将至，不签不平等协议不能离职">
哪吒汽车的资金链隐忧，虽然表面体现在工厂停产和“年终奖”欠发，但其实还有庞大的“水下冰山”所不为人知。
一方面，哪吒汽车在去年四季度开始砍掉50%的直营门店，网络上流传的“哪吒关闭销售门店”正来源于此；另一方面，哪吒汽车拖欠供应商的欠款金额已经高达数千万甚至有上亿之巨。
据张玲所知，哪吒拖欠北京地区某大型广告传媒公司一家的欠款就高达两千万，并且哪吒的拖欠行为由来已久，去年时还有需要在2021年支付给供应商的款项尚未结清。
之所以目前还鲜有被拖欠款项的供应商们现身维权，是因为哪吒汽车习惯在支付欠款时“见人下菜碟”。张玲说，哪吒在支付供应商款项时并不是按照顺序结款，而是根据供应商的影响力论资排辈。
“一些小的供应商没有什么维权渠道，哪吒就拖着不结……
而有一些供应商是有投资人的关系在背后，或者这家供应商有网红背景，人家如果去网上发两条维权视频，哪吒的舆论风向就会很难受，所以一般都会给这类供应商优先结款”。
如同电车场曾在《高合供应商集体讨债：财务高管承认没钱，还债前要先付房租水电》一文中梳理的那样，供应商在执行项目时通常都会和车企事先约定支付预付款的事宜，目的在于规避车企日后拖欠尾款的风险。
哪吒也不例外。部分哪吒汽车的供应商向电车场反馈，哪吒如今需要按约支付给供应商15%的预付款，已经反转成为前者在规避后者闹事时的“安慰剂”。
这个占比总项目款15%的预付款，本应在哪吒汽车和供应商签署合同后的90天内打到供应商的账户上，但现在通常都是等项目完完整整执行完了再把这笔钱给到供应商，并试图以此平复大家的焦灼情绪。
“以前我们去找内部人员向哪吒相关部门催款的时候，他们会说正在排款，但是现在大家都不避讳了，直接就跟供应商说账上真的没钱了，别催了”。
虽然更多被欠款的供应商苦于投诉无门，但也有一些靠关系进来的供应商正在依靠过硬的背景“作威作福”。
一位作为哪吒汽车丙方的文案工作者，正在因为被哪吒汽车供应商拖欠的账款而每日发愁。这位文案工作者并未与哪吒汽车签署任何合同，而是作为丙方帮助哪吒汽车的供应商去执行项目，相当于是“供应商的供应商”。
据他所知，自己对接的这个哪吒汽车供应商，其能力本身是无法胜任哪吒汽车交给其执行的项目的。但因为这家供应商是哪吒投资人的关系，哪吒内部员工无法通过正常的投诉渠道把他换掉，这才有了自己这个“丙方”的存在。
而现在面临的情况是，哪吒没敢拖欠这个有投资人背景的供应商，可这个供应商却拖着不把钱付给自己了。因此这位倒霉的文案工作者，如今也不知道究竟该向谁去追回自己的劳动所得。
之所以会产生如此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张玲评价道是因为哪吒内部严重的“裙带关系”。张玲说，在哪吒这种氛围里面做事要全靠人情世故，导致很多有能力有魄力的同事都因为受不了这样的公司文化而郁郁离职。
“裙带关系严重”的说法也得到了哪吒海外市场部员工王静的认同。王静说，哪吒的“跪舔”文化特别严重，在人事任命上也很不专业。
“一个完全没做过渠道的，跟领导关系好就可以让他去做渠道总监；没做过海外业务的，连英语都不熟练的人让他去做海外VP……
当然，如果跟领导关系不好，一个电话就能把你的薪水降低了”。
哪吒工厂停工幕后：员工传公司6月大限将至，不签不平等协议不能离职">
哪吒汽车眼下面临的组织问题，除了“裙带关系”之外还有管理层面的混乱不堪。
以这次被拖欠的“年终奖”为例，张玲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年终奖”中要乘以的系数究竟是多少，也完全没有能向上沟通的渠道。
“高系数”和“低系数”，决定着张玲去年的年终奖是发多还是发少。但这个本该由哪吒员工考核制度客观得出的结果，现在却仅凭领导们的主观臆断。
张玲说，在哪吒汽车被领导评高绩效并不需要员工真的能力强，只需要看上去很勤劳，领导下达的命令不管对错马上去干，便会被冠以“真努力”的热切好评。
营销系统是哪吒目前在管理上“失守”最严重的阵地之一。
按照张玲对于行业的理解，一家车企的营销应该有着周密的时间规划，集中优势资源打胜仗，然后做到步步为营。
但哪吒的营销始终缺乏一个可以统筹全局的核心角色，很多时候对于营销层面的部署更像是“一拍脑门儿就决定了”。
“比如今天说我们要传播哪吒的设计，结果刚传播了三天又换了，底下负责执行的同事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结果就导致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忙，但大家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在忙什么，最终发现原来都是重复在干一件事，下面的人收到的指令也是乱七八糟”。
每当有重点新车临近上市时，哪吒在营销上的混乱总能暴露无遗。
张玲说，一次成功的新车上市往往要在提前数日预埋很多“包袱”，这样才能持续提高新车的曝光量。但哪吒的节奏拖沓程度往往要拖到上市前的最后一刻。
一些老员工会刻意等到最后一刻再上交终版文件，因为他们知道，即便自己交得早也要面临领导“没头苍蝇”式的修改意见。
“我原来觉得这种人是人品有问题，但我后来才发现这样做是应对这个公司最好的办法，不然你早就被玩死了”。
哪吒的营销困境是公司CEO张勇年初在微博上开诚布公的，甚至为了扭转局面公司当时一口气还开掉了很多高管——
常务副总裁江峰被调到了“牛魔王”商用车业务线，山海产品线的执行副总裁李长河主动离职，而张勇则是亲自兼任了哪吒汽车营销公司总经理一职。
但张勇接手后的哪吒营销系统真的能痛改前非吗？恐怕难。
张玲说，即便很多时候哪吒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也并不是不想改，但从公司的管理流程上有动作，再到资金和执行人员到位，这期间的周期非常之长。
“往往改完一整年都过去了，又怎么能应对激烈的市场变化呢？”
与时间问题成犄角之势的，是哪吒汽车员工们日渐流逝的自我信心。大家已经很难相信车能卖好了，更多还留在公司的员工心理莫过于“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还是要举哪吒营销系统的例子。哪吒一位营销口线的员工，其所在部门本来已经为哪吒即将上市的新车准备了大量的营销规划。
但当他前一段时间去工厂实地考察生产情况后，工作动力一下从热情高涨瞬间跌落谷底。
这位营销口线的员工发现，工厂生产的新车竟然和哪吒智能研究院计划中车辆的造型长得不一样，是货不对板，导致大量的营销工作需要推翻重来。
张玲客观评价这种现象，“为什么总说哪吒的营销做得差，因为营销总得向现实妥协，A不行B也不行，最后只能做一个最垃圾的选项”。
哪吒工厂停工幕后：员工传公司6月大限将至，不签不平等协议不能离职">
以高合和威马作为前车之鉴，造车新势力在濒临倒闭时往往会经历极其相似的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大厦的墙砖”因为负面消息开始逐渐从外部剥落，这个时候公司还能支撑起最基本的体面，会通过舆情的控制尽可能修补这些破碎的窟窿；
第二阶段，因为资金链的问题开始产生连锁反应，靠“修补墙砖”的方式难以纸包住火，汹涌的舆情甚至让“大厦”主体从内部开裂；
第三阶段，“大厦”终于承担不起内外部的双重压力，在一片狼藉之中轰然倒塌，外界往往到了这个时候才能够彻底看清大厦的每一处结构究竟是多么年久失修。
哪吒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
从外部来看，除了即将在3月份上市的哪吒L和即将在北京车展亮相的哪吒SS，哪吒暂无其他可打之牌。
对于新车上市后能否提振哪吒的销量，张玲表示信心不足，她说哪吒其实不乏爆品，哪吒X在去年10月份上市后曾收到超万张订单，但正是因为部分员工的怠惰心理以及工厂交付不给力而没能大火。
从内部来看，部分哪吒员工已经清晰地为公司标好了大限。
“大家私下里都在传6月份是哪吒的一个坎，一个是因为两款新车卖得怎么样其实6月份就已经能看到结果了，另一个是公司很多高管的合同将在6月份到期”。
传言虽然虚实难辨，但并不妨碍一锤之音。
就在前两日，张玲私下里从公司审计和财务处得到了有关公司状况的最新消息，这些身处“前沿哨岗”部门的员工已经明确知道公司将要不行了。
该怎么做才能“救活”哪吒？张玲和王静无一例外把矛头指向了大刀阔斧的内部改革：
“把中层那些极不专业的中层领导尽快清除出去，让底层员工恢复向上发声渠道”“需要一套全新的管理体系和公司架构，全部都换的那种你懂吧，把哪吒彻底变成‘别的公司’”。
（张玲王静均为化名）
